歷經多次延期,到今年10月北京汛期結束時,以中線工程輸水抵達北京為標志,延宕十余載的南水北調一期東、中兩線主體建設工程,即將正式竣工。
“調水應是最后手段”
——專訪中國工程院院士王浩
這項迄今為止全球規模最大、建設期可能延綿半個世紀的水資源利用工程,一直面臨“調得來、用不好”,“大調水、大浪費”的質疑。
工程動工前,時任水利部部長的汪恕誠已對本刊記者預判:“南水北調的成敗,不在建設得怎么樣,而在將來的管理。各方爭議的關鍵,也是害怕用不好。”
工程通水后如何運營,考驗即將開始。據本刊記者調查了解,涉及工程運營體制、機制、環境保護等一系列相關問題,情況可能無法令人樂觀。
這一方面源自南水北調工程的體量及規模實在太大。誠如國務院南水北調辦主任鄂竟平所言,“三峽工程規模再大,也就一個點,而南水北調僅東中一線工程就穿越八個省,利益關系復雜,管理起來不簡單。”
另一方面,這也與南水北調工程所植根的水利及水資源管理體系息息相關。國內跨流域調水工程大都實行統一管理、政府定價及補貼。南水北調工程獨特的建設管理體制嘗試,決定了其在實際運行中無法實現這一點,只能自辟蹊徑。
這種獨特的“準市場運行機制”,與目前改革才剛剛開始、諸多制度都尚未完善的水利及水資源管理體系間的對接,過程必定艱難。
為避免“雙輸”結局——南水北調工程既無法實現自身良性運行,亦無法合理有效地為北方受水區提供經濟、社會、生態發展所亟需的水資源——有兩個核心問題亟待回答:首先,準市場運行機制的這種混搭定位,在面對輸水價格制定這類具體問題時,如何結合二者之長而非之短?其次,建設與管理、中央與地方、工程與資產等多重利益關系,又該由誰且如何進行權衡與協調?
在此建設即將完工之際,形勢倒逼體制建設的趨勢,能否在南水北調工程的運營管理領域內形成,各方拭目以待。
——編者
不按成本定價,有悖于南水北調準市場運行機制定位初衷,工程無法正常運營,亦不利節水;按成本定價,則有很大可能將高于受水區現行水價,難有銷路
水價“并軌”難題
作為其唯一盈利途徑,南水北調一期工程調水成本多少、水價如何確定,是這項工程進入運營階段后,最核心的問題之一。
但直到東線開始運營、中線也即將通水之際,除一些原則性規定外,答案仍未出現。“南水北調水價既算不清楚,也沒人去算。”一位了解決策過程的研究人員如此形容。
今年2月初國務院公布《南水北調工程供用水管理條例》(下稱《條例》)之前,各方仍對答案揭曉均抱以期待。最終,在這份堪稱南水北調運行綱領的文件中,也只是重申了工程規劃時已確定的“兩部制”水價原則。核心細節,仍待有關部門另行規定。
南水北調工程獨特的“混搭”定位,及由此產生的與現有體制的銜接困難,是局面棘手的重要原因。
中國以往的水利工程主要由政府投資并彌補供水成本。結果是一方面水資源緊張,另一方面用水效率不高。為破除窘境,亦因彼時財政困難,南水北調工程采取了全新的融資建設格局。在此基礎上,其被定性為經營型及公益性結合的“準市場運行機制”水利工程,由政府主導,市場化運作,企業化管理,用水戶參與。希望實現供水經濟、高效、可持續利用。
今年“兩會”期間,全國政協委員、南水北調辦原主任張基堯對這種體制下的水價闡釋了三項原則:一、要保障老百姓用上水,否則工程初衷達不到;二、太低不利于節水,還會加重污染;三、與利益相關者充分協商。
以此為基礎,水資源要找到“準市場運行機制”下體現公益性與市場化定價的平衡點,仍不簡單。對其運營水價來說,改革對舊體制的兩個核心問題是否觸及,將十分關鍵:其一,工程對農業和環境供水造成的虧損,是否有政策性的補償渠道及方式?
這個問題也導致了對南水北調工程定位的爭議:一方認為,工程每年都應按規劃調水,否則就是失敗,無法維持正常運營。
另一方則堅持,南水北調工程的真正目的不在于調多少水,而是大幅提高受水區的供水保證率,有需要時有水可供,關鍵只在于落實政策性補償。
第二個核心問題同樣棘手:公益性是否體現在工程完工后的資產折舊中?如考慮,亦即在工程端采取市場化成本定價,則到京津等核心受水區時,雖當地水價已調整了十余年,但口門水價很可能仍將高于當地現行水價。
中央及地方政府都將面臨選擇:若不補貼,用水端在常規情況下棄用調水,南水北調維穩北方地下水及生態的初衷難以實現;若補貼,則有可能出現“大調水、大浪費”局面。
面對凡此種種,南水北調一期兩線調水最終如何定價,將是判斷這一工程真實性質的最佳標準。